汪涵—穿越而來的“大哥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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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(fā)表時間:2011/9/19 瀏覽 3250 次 |
這個有著過億觀眾的娛樂節(jié)目主持人,在名利場里翻滾、盡嘗人間煙火的背后,卻是“不合時宜”的清高、疏離與自在。“要懂得享受孤獨”,汪涵,也許是這個國家最知名的娛樂節(jié)目主持人,一板一眼地說出這句話。 他是汪涵,有上億人在電視上看過他那張眉目分明的臉。眉毛深黑,嘴唇輪廓極鮮明,說起話來語速快而流暢,標志性的黑框眼鏡下,擋不住眼角銳利狡黠的光芒。21世紀的前10年里,他主持過相親、選秀、脫口秀和各類大型晚會,目睹過李宇春的橫空出世,操持過超女快男、《天天向上》等節(jié)目,身邊的搭檔走馬燈似地流轉。
他得益于這個娛樂至死的年代,在湖南廣電這個平臺上,憑借天賦、努力和機遇,一路走到今天這個位置。他悉心呵護著自己的羽毛。37歲的他,已婚,太太是圈內人,他說自己最大的愛好和缺點是同一個:打麻將。他的口碑好到所有同事提起他只有交口稱贊,多年的老搭檔馬可說,“我真想不起來他有什么缺點,這么多年,我光顧著學習他的優(yōu)點了!薄对讲咴介_心》執(zhí)行制片人王知藝想了半天,也只能想出愛打牌這一個缺點。
在長沙,他的地位近乎于城市名片。湖南經(jīng)視播出的《越策越開心》在本土更受歡迎,人們叫他“策神”(策是能侃能聊的意思),人人都知道他,都能說出一兩件他的軼事。他是廣告代言人、獻血義務推廣者,是報刊亭和公交車廣告牌流動的風景,他自己都說,“有一天我再不濟,湖南有6800萬人,我就挨家挨戶地敲門,說大哥我是汪涵,我混成這樣了,你讓我吃頓飯吧,就這樣我都肯定餓不死。”
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明白,所有這些來自何處。他說,“主持人的工作本身就占了先機,其他人的工作都在幕后,惟一在前面的就是我。稍微用點勁,運氣稍微好一點,就上去了。”
但他謹慎地,甚至可以說是刻意地,和舞臺上的、別人認知的那個汪涵保持著距離。幾年前他在接受采訪時說,“我和舞臺上的汪涵挺熟的!边@次再問他,他坦率地承認,“我是老油條,我盡量真誠地回答你的問題。”但是,平時的汪涵和舞臺上的汪涵,“一定不是同一個人。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面具,見領導的時候、見太太的時候、見朋友的時候,什么時候才是真實的自己,真不好說! 很多年前,汪涵用令狐沖自況。這句話怎么聽,怎么透著股自夸的意味。令狐沖有兩大特點:天資高,一學就會;運氣好,一到后山就碰到了風清揚。
他現(xiàn)在也還是喜歡自比令狐沖,也覺得自己有才華,運氣好。而且,令狐沖學了九招,就打遍天下無敵手。汪涵說,“你來什么我化什么,招數(shù)就該越簡單越好。幾刀就足夠我們應付這個世界了,只要實實在在地用到位,用到力度上。”
從管盒飯的小弟到臺前主持人,他沒用多長時間,24歲就在湖南經(jīng)視有了自己的節(jié)目。而且,幾檔節(jié)目都紅了。當時在全國范圍內,他還沒多少名氣,但“走在長沙大街上,誰都認識了”。
29歲那年,他出了本書,叫《三十歲的汪涵——僅此而已》,F(xiàn)在回想,他也承認,這個“僅此而已”還是帶著點不甘。
真正讓他成為全國范圍內的一線主持人,要拜湖南衛(wèi)視的幾檔選秀節(jié)目所賜。2005-2007年,選秀節(jié)目紅紅火火,他也隨之水漲船高。那時他的固定搭檔一般是何炅,他給自己的定位是做副咖!昂卫蠋熓莻特別認真的人,記性又好,就一勤勞的小蜜蜂。我們倆平常都相互稱對方為老東西,他這個老家伙吧,面面俱到。和他一起在臺上,我特別幸福,看到一個縫隙,唰地一下就能扔出個包袱。比如說蔡依林有首歌叫《特務J》,何老師掌握著大局,我就能琢磨個小包袱,叫它特務勾吧。果然第二天,大家就都覺得這個挺逗的!
在那之后,他上了一個新臺階,從做副咖變成了帶副咖。《天天向上》火得一塌糊涂,他“拖著一群小屁孩,自己都替自己累”,“總得想著今兒個,歐弟說了這么多,田原后面該怎么接,得做平衡”。節(jié)目里再出現(xiàn)全場痛哭的時候,他不能再像和何老師搭檔時一樣放松,得繃著把場面圓過去。下了節(jié)目,導演給他發(fā)了條信息,“我不敢相信這是你做的事情,在那種情況下你還能說得出話!蓖艉貜退,“我是一個主持人,我的工作要求我在臺上要觀察所有的情況,我不能痛哭出聲!
他在大哥的位子上,注意和一切保持一種若即若離的距離感!氨3智逍巡拍芟疋叶〗馀R粯,刀刀都在最好的地方。如果你沒有了自我,你就和觀眾一樣了。”
“沒辦法,我是大哥呀”。他這么作結。 去年他再出書,名叫《有味》。描寫的對象從自己變成了別人,尋訪湖南、北京等地的“現(xiàn)代隱士”!啊队形丁沸蜓灾形艺嗣孜质驳脑姡褪悄鞘住抖Y物》。里面說故我和今我同為一人,也不會令我覺得羞愧。其實這也是僅此而已!彼8年前的自己達成了和解。
現(xiàn)在,在他的節(jié)目組里,從監(jiān)制、道具、燈光、搭檔到來捧場的粉絲和觀眾,個個都叫他大哥。他自己也記不清楚這個稱呼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。不過,馬可說,從《越策越開心》那時起,他就成為大家心目中的大哥。
這個大哥,意味著地位,也意味著責任。得鎮(zhèn)得住場,發(fā)得出光。
一檔有快女參加的節(jié)目中途,他坐在椅子上等,后座粉絲團嘰嘰喳喳討論哪里的臭豆腐好吃。他轉過頭去,和她們一起討論。“汪涵就是這樣的,特別平易近人,一點不大牌。”一個快女粉絲團長說。在快女比賽的時候,汪涵一直都是對她們最好的工作人員之一。王知藝也說,“他會幫別人背東西,會和舞美的師傅聊天,我們都覺得他比我們還沒架子!毕肓讼胨终f,“他有時候對人好得都讓我們覺得膩了!
和他合作了十幾年的湖南經(jīng)視頻道總監(jiān)周雄說,“節(jié)目錄制時間如果定在8點開始,汪涵永遠會在7點50甚至7點40就到現(xiàn)場,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等他。”他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,因為錄制時間太長,另一個主持人發(fā)脾氣,去和導演說,“把我的部分先錄掉!边@個時候,是汪涵站出來說話。他說,“我也在這兒,我都等了十幾年了,你不能等么?人家導演又不是沒有工作,主持人就應該配合其他人!
馬可說,有一次在臺下,見到汪涵正流著鼻血,精神狀態(tài)極度萎靡,但一到上場的時候,他飛快地擦掉鼻血,上了臺,“就跟充了電似的”。
他是個對自己有要求的主持人,如果一定要讓他做自己不滿意的節(jié)目,采訪不滿意的人,他也會有情緒!氨热玑尩佬,”他興奮起來,“他上我的節(jié)目,我就把他整得差點還俗。這什么人啊!
這次采訪的前一天,他正在錄湖南衛(wèi)視的新節(jié)目《非?孔V》。這一集要做“中華姓氏”,錄到一半時,導演要他加一句話,“‘舊時王謝堂前燕,飛入尋常百姓家。’從這首詩我們很容易想到謝家的沒落。我們一起來看下面這個短片……”他一下就急了,“這根本不是一回事兒啊,這首詩和謝家沒落壓根沒關系。我當時就覺得這樣念出來感覺特別二,都接近我的認知底線了。我就堅持不念,當時就僵在那兒了。”
所有人都在旁邊勸他,別糾結了,就一句話,念就念唄。
這個時候,“大哥”的身份就要求汪涵,一定要克制住自己內心那個知識分子沖動,戴上面具,一字一句地按導演要求念出來。他說,“拿人錢財要與人消災,這是我的工作!
更多時候,他希望能夠規(guī)避這些低級錯誤,也希望自己的節(jié)目能夠承擔多一些的社會擔當。陳子善送了他一本書,上面寫著,“電視人和教書先生應該是一樣的,汪涵先生以為如何?”他滿心認同。他借用張載的名言,“為天地立心,為生民立命,為往圣繼絕學,為萬世開太平”——“做電視也應該是這樣的。”
他在琢磨,綜藝節(jié)目主持人,到底應該綜什么藝。 “綜的是模仿Michael Jackson、模仿各地方言、掌握什么樂器,還是別的?”
這么多年后,他的答案是,要綜六藝,“詩書禮樂易春秋,綜的是詩一樣的語言,書一樣的曲折和懸念,禮一樣的節(jié)制,樂一樣的律動,易一樣的變化和春秋一樣的分明。所以我的主持會有一些距離感。這是禮的距離,我希望有禮,執(zhí)禮相待,動之以情,曉之以理,我希望達到一種溫和的狀態(tài),‘喜怒哀樂之未發(fā)謂之中,發(fā)而皆中節(jié)謂之和’!
在節(jié)目中,他很少用“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他”這樣的套話,他覺得這是失禮。 “語言應該簡短、優(yōu)美,我希望我的節(jié)目像春秋一樣分明、磅礴,所以你看到我會有所謂的態(tài)度,我希望保持這樣的狀態(tài)。”
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。做到了多少?也許沒多少觀眾能體會到他的用心。大家每周五打開電視,就希望看他抖點包袱,圖一樂。但這和他的堅持無關。 汪涵身邊所有人提起他,都有一樣的看法,“他壓力肯定特別大。”然后補上一句,“但他挺會排解的!
一度有各種傳言,說他得了肝硬化。他出面辟謠,休假,繼續(xù)主持節(jié)目,接受各類采訪。
在所有采訪里,他都在不厭其煩地重申,說自己36歲一定會選擇退休,說懂得放下才是自己認同的選擇,說他不介意失去名利。他在靖港置了院子,信誓旦旦地說要在那兒休養(yǎng)生息。
上個月,他剛過完37歲生日,手上還有3檔節(jié)目,靖港的小院子還在那兒空著。我用那些雜志上的原話揭穿他:“汪涵,你說話不算話!
他的背脊陡然直立了起來,然后哈哈大笑,“做節(jié)目的那個是他,退休的是我!
“其實我那個時候也說過疲憊的是身體,逍遙的是心靈。退休是為了什么,還不是為了逍遙自在嗎?如果你的內心已經(jīng)逍遙自在了,做不做事其實是一個樣,有很多人退而不休呢!不像我,我是有這么多的節(jié)目在做,但我一天到晚都在這兒呆著,這不是一種退休的狀態(tài)嗎?”
然后他搖搖頭,“我不再執(zhí)著于身體上形式上的退休了。而且也退不掉啊,領導都來找你談話。”
“佛家說十方叢林,人生不是只有進和退的,應該有10個方向,每個方向都是一條路。我這樣的選擇可能也是一種妥協(xié)吧。以前我是覺得工作是我手上拿起來的東西,所謂的成就啊什么的,所以我會想著放下。但現(xiàn)在我不覺得這是成就了,我已經(jīng)不覺得我拿起來了,也就無所謂放下了!
湖南經(jīng)視找他談了3次話,想讓他做副臺長,他堅決不干。他說,“我是主持人,當副臺長多沒勁啊。從‘主’的變成‘副’的,多不好呀。而且我是綜藝節(jié)目主持人,當副臺長那么莊重,不太適合我。還得起早床開會,得承擔責任,和我的性格不符!
周雄也承認,臺里很想讓汪涵當副臺長。然后他感嘆,“汪涵對這些太淡泊了,他看重的不是這些。拒絕了當副臺長,還拒絕了好多條件更好的電視臺挖角的邀請。這些我們都知道!
在北京,汪涵買了房子,有絡繹不斷的邀請。但他還是選擇留在了湖南廣電,甚至,他到現(xiàn)在都還稱自己是湖南經(jīng)視人,而不是湖南衛(wèi)視人。他不肯去北京,覺得那里太亂了,誘惑也太多,呼朋喚友四面八方,他覺得,什么都不缺反而不好了。“我比較矯情,我一直都覺得所有的好東西之所以好,之所以被珍惜,就是因為前面加了個詞,‘難得’。中國有句老話,‘不冤不樂’。我有可能是特別刻意地希望呆在長沙這一個小小的角落里,難得的清凈,難得的遠遠看著星光璀璨的首都,看著他們五光十色的生活,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。”
他享受這種距離感,他覺得這是骨子里就有的東西,“我喜歡的體育運動都不是有身體接觸的,乒乓球、臺球,所以我一直都和別人有距離感!边@種距離感讓他自覺能夠一直保持清醒。
所以他也本能地排斥網(wǎng)絡,更排斥微博,他總覺得,那樣會讓電腦控制人,這不是他所能信賴的生活。說起這個他就著急,他說,“你寫給爸爸的那個愛,跟寫給男朋友的那個愛,筆畫、情緒,一定不一樣。比如你寫給很鐵的哥們,那個愛,一定是揮灑的。但是寫給父母的,很可能是凝重的。用手寫,輕重緩急一定不一樣。但是用電腦打出來的字是完全一樣的。這怎么可以?”
他的工作伙伴小小地抱怨著他的這點“不切人情”,策劃都不能直接發(fā)給他郵箱,得先發(fā)給他的助手,打出來給他看。但他們都認同,這就是汪涵。對他所喜歡和不喜歡的都無比堅持。所以他會把自己喜歡的書抱到化妝間,甚至當眾親吻這些書。
現(xiàn)在的汪涵是一個著迷于控制的男人。他有很強的控制欲,但不是對別人,而是對自己。他控制自己處于一個豁達、平穩(wěn)、自在的狀態(tài),控制自己不去鉆牛角尖。他覺得這讓他對很多問題都想得更明白了!爱斈惆炎约汗芾淼煤芎茫⑼ㄟ^所謂的一種修行,把自己的光芒和魅力呈現(xiàn)出來,你就已經(jīng)影響到了別人。這種管理本身就令人著迷,別人會不由自主向你靠近!
他果然還是覺得自己像令狐沖,絕頂聰明,云淡風輕。其實這背后有極其強大的自信和清高在撐著,他說“我崇敬普羅大眾”。我說,“這個詞兒本身就帶著‘他們是普羅大眾,我是不一樣的’那種自負!
他一愣,緩緩地笑起來,“我承認我有優(yōu)越感!
這種優(yōu)越感、驕傲或者說是自負撐著他,給了他現(xiàn)在的骨架,讓他有強大的底氣和膽色疏離著、威武著,心安理得地接受一些,無所顧忌地拒絕一些。換句話說,他得到了,當然他的說法是,“他得道了”。所以他活得圓融、晃悠,還敢于享受孤獨。 臺上,他是游刃有余的湖南衛(wèi)視當家主持,妥帖、老到,帶來無數(shù)歡笑;
臺下,他是面面俱到有口皆碑的好男人,念佛、喝茶、看書、練字。
他染盡人間煙火,卻不為俗塵所擾;
他向往散淡閑適,但仍有現(xiàn)世悲歡。
時節(jié)正好,對汪涵來說,未來還在大路上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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